2015-2016年的A股市场，无论多该吐槽，新能源汽车、锂电池却始终是最一道诱人的独特风景。

随着行情的发展，当下越来越多的人将其与2007-2008年的光伏泡沫相提并论，有多少人深入研究过这两个行业？还是只是一些朦胧的“感觉”，要知道感觉往往是不靠谱的，感觉往往会把我们引向错误之壑。

先简单问几个即兴想到的问题，看看你能否回答的上来，如果回答不上来，说明你对这个行业的认识是极为肤浅的，那么你得先三思你的观点是否能站住脚了。

我国最近三年的新能源汽车产量各是多少？2016/2017/2018新能源汽车年产量预期多少？一万辆新能源汽车大概用多少GWH锂电池？现在做动力锂电池主要有哪几家？他们产能扩张情况具体如何？现在动力锂电池和3C锂电池各占了多少市场比例？碳酸锂历史价格周期？多晶硅历史价格周期？多晶硅泡沫是怎么酿成的？　　······

今天对这两个行业有过深入研究的摩尔撰稿人@lefthand 就来给我们好好的分析一下。在其认为，对这两个行业予以比较，得到的结论是二者不可混为一谈，光伏泡沫的悲剧不可能发生在锂电池身上。

本文主要内容包括光伏泡沫经历回顾、多晶硅泡沫是怎么酿成的、碳酸锂涨价与多晶硅的区别、动力锂电池的供需平衡问题、政策影响作用和最终结论。

一、光伏泡沫经历回顾

中国光伏产业兴起于2005年，当时欧洲发达国家纷纷实施可再生能源发展计划，对太阳能光伏发电提供高额政府补贴，整个欧洲光伏市场的消费需求急剧膨胀，而这其中最大的泡沫就是多晶硅泡沫，多晶硅从50美元一公斤涨到500美元。在财富效应和政府推波助澜之下，哪怕不具备有竞争力的技术和人才，国内纷纷上马多晶硅项目和电池组件项目，产业每年以超过100%的速度增长。

最终金融危机后，发达国家纷纷补贴政策开始转向，市场萎缩，订单锐减，产能严重过剩，泡沫破灭。

　　2003-2009多晶硅价格走势

悲催结局：

多晶硅价格从每千克50美元涨到500美元又跌回原地，大部分企业停产，库存高价多晶硅较多的企业损失惨重，半数光伏企业濒临破产（现在每公斤不足20美元）。

2008—2009年众多在纽约上市的中国太阳能概念股尚德、赛维、林洋新能源、英利、阿特斯、天合、晶澳等，股价暴跌超过90%的比比皆是。

二、多晶硅泡沫怎么酿成的？

1、多晶硅生产缺乏核心技术

多晶硅生产有很多技术路线，包括改良西门子法、硅烷法、冶金法。其中改良西门子法是生产多晶硅的主流工艺，改良西门子法的氢化技术有“热氢化”和“冷氢化”两种，热氢化法能耗高，成本难以降低，冷氢化能耗低、效率高，能够将成本降下来。

在上一轮光伏大跃进之时，国外专利封锁，国内多晶硅企业没掌握成本较低的冷氢化技术，全部采用的是热氢化技术，根本不具备竞争力。在泡沫破灭之时，热氢化技术成本在50美元/kg以上，而冷氢化技术要远远低于此（举个例子，在2011年，热氢化技术成本最低也要30多美元/kg，保利协鑫冷氢化技术成本可以做到18-20美元/kg）。

　　保利协鑫为例，多晶硅成本拆分

关于这两种技术的区别，在此只是点到为止：

——冷氢化工艺需要的反应温度在550℃左右，远低于热氢化需要的反应温度1000～1250℃，冷氢化工艺的单位电耗在0.7-1.2度/公斤，热氢化工艺则要达到2.5-4.0度/公斤（2011年）；

——热氢化工艺需要使用碳加热元件加热，这不仅会引入碳污染，而且碳加热元件属于“耗材”，增加了运行成本；

——冷氢化工艺的TCS转化率更高；

——冷氢化工艺后氢化尾气中的氯化氢气体不需要回收；

——冷氢化工艺的反应装置理论上可以连续运行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当时很多四川多晶硅项目建设过程中，技术人员就发现技术过于落后，但当时飞涨的多晶硅价格，已经让人没法理性思考这个问题。技术路线的错误选择，最终酿成了悲剧，当多晶硅从500跌到50的时候，这些企业生产成本却远高于多晶硅价格，连当时保利协鑫成本都在70美元/kg。

2、见钱眼开，各自混战，不成规模

多晶硅单位建设成本有一个经验法则，年产量1万吨工厂的单位建设成本是年产量1500吨工厂的一半。

以四川乐山为例，在多晶硅发展最高潮的2008年，有乐山电力、川投能源、天威保变、岷江水电、东方电气集团以及通威股份六家公司投入巨资，在乐山建设多晶硅厂，试图从中“分一杯羹”，但乐山项目太分散，每家都只有几千吨，多个项目加起来也只有10000吨左右，抬高了生产成本。

3、地方政府错误引导

技术和人才都不够的情况下，面对这种非理性投资，地方政府只顾盲目引进项目，根本没考虑到可能缺乏竞争力的市场问题。

4、需求过于依赖外部市场

当年光伏狂热之时，国内市场装机容量极小，80%甚至90%的市场都依赖于欧洲德国意大利等，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任何国外的风吹草动都会拨动整个行业神经，结果金融危机之后欧洲光伏补贴标准纷纷下调，潮水开始退却。

以德国为例，德国在2008年6月新修订的《可再生能源法》中，根据光伏系统容量不同，将电价水平进行了较大幅度下调，定为0.33～0.43欧元/kwh，并取消了原来建筑立面墙安装光伏0.05欧元／kwh的额外补助电价。对比2008年和2009年的电价，荒漠电站的电价下降了7%，建筑立面墙小于30kwp的光伏系统电价则下降了13%，大大高于之前6.5%的年递减速度。

德国2008年光伏电价新政策的另一个重要特点是从以前单纯的同定电价政策转为通过调整电价水平来控制光伏市场规模。其具体规定体现在：如果2009年、2010年和2011年光伏市场年新增容量分别超过150万kwp、170万kwp和190万kwp，则第二年的电价降幅要在规定的基础上上浮一个百分点；反之，如果2009年、2010年、2011年光伏市场年新增容量达不到100万kwp、110万kwp、120万kwp，则第二年的电价降幅要在规定的基础上下降一个百分点。这样的政策表明，德国希望在2009～2011年间保持光伏发电20%左右的年增产速度，而这一增长速度大大低于2004～2008年的年均增长速度为60%的增幅。

三、碳酸锂VS多晶硅的区别

锂电池产业链的泡沫之争大概归结为碳酸锂、六氟磷酸锂的价格泡沫是否可持续，动力锂电池是否马上产能过剩这两点。先来回顾碳酸锂、六氟磷酸锂的涨价概况。

碳酸锂：

碳酸锂是锂电池正极材料和电解液不可或缺的原材料，电池用锂纯度要求为电池级碳酸锂。15年初市场价格4.3万/吨，涨价行情加速之前的2015年9月底为5.5万/吨，到目前经历了四个波段大幅上涨：

第一阶段，2015年9月底——10月底；导火线是2015年9月中下旬全球碳酸锂巨头FMC公司宣布10月起提升碳酸锂报价15%，此后国内相关企业陆续提价，直至10月末的7万/吨，单月涨幅27%；

第二阶段，2015年11月—12月中旬；受益于10、11两月新能源汽车销量环比狂增，电池级碳酸锂加速飞涨，10、11月相关企业多次大幅提价，到12月中旬报价达到10.5万/吨，一个多月涨幅50%；，

第三阶段，2015年12月中旬-2016年2月；狂飙突进的价格并未显示出衰竭的信号，继续上行，再上一个台阶到15-16万/吨的水平。

第四阶段，2016年2月——现在；电池级碳酸锂一直处于高位碎步上行阶段，小幅上涨，但不再跳涨，目前四川国锂的电池级碳酸锂价格报价已经达到18万/吨。

　　六氟磷酸锂：

六氟磷酸锂是电解液的核心材料，技术难度极高，15年初是8.5万/吨，此后受制于供给瓶颈价格节节攀升，2015年12月初每吨报价20万，当前大概40万/吨。

我们可以发现，启动以来，碳酸锂、六氟磷酸锂的总计涨幅为300%——400%，与多晶硅当年十倍的涨幅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并不算太疯狂。

2、碳酸锂与多晶硅涨价原因对比

(1)多晶硅涨价的供需问题

多晶硅的暴涨，一方面是因为光伏市场需求激增，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当时七大国际巨头控制产量，坐地起价的味道。国内项目规划都是盯着上涨之后的价格，觉得有利可图，便不顾现实情况，快马加鞭上马项目，缺乏科学考证，最终实际成本要远高于上涨之前的价格，饮鸩止渴。

(2)碳酸锂涨价的供需问题

而碳酸锂的涨价，一方面是因为新能源汽车的突然放量，需求激增，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各大产商即使想、也没办法短时间内增加供给。现实情况看，各大产商也在努力提高产能，只是因为需求增长过快，供给扩产周期太长，供需平衡一时难以达成。

（需求）目前看，需求端的增长情况，只会逐步超预期，特斯拉现在40万的订单，就需要消耗2.4万吨碳酸锂，就是现在全球碳酸锂总需求的10%；

这里有一组数据，后文还会分析需求问题：2015年中国新能源汽车产量为37.9万辆，同比增长4倍。应用于电动汽车的动力锂电池产量15.9GWH，同比增长356.7%，占中国锂电池总产量的44%，超过手机成为中国最大锂电池需求终端。

动力电池跟3C电池差不多已经达到1:1的水平，假设3C这块未来增速10%，动力这块今年会有50%以上增速，今年碳酸锂的整体需求增速会超过30%。

（供给）供给侧的寡头竞争格局，也导致大家不可能指数级增加产能，这与多晶硅的情况具有天壤之别。首先你得有矿，然后将矿转化成产能也非一朝一夕所能及。路翔股份2009年就收购了矿，截至目前还没量产，西藏矿业，号称3万吨产能，目前毫无踪影。

插一段，六氟磷酸锂的问题相对简单，直接引用多氟多董事/常务副总经理李云峰的观点： 【2015年六氟磷酸锂在全球按照大约1.2万吨算，电解液就是10万吨，算一半数码一半动力。我曾问比亚迪的相关负责人，你们动力是多少？他说动力可能需要8GW或者9GW，他说数码现在没有人关心了。总体来说是一半对一半。合计10万吨电解液，数码我们就给10%的增长，就是5.5万吨。动力从汽车来看，电解液就算一倍的增长，就是1万吨。所以，2016年电解液有15.5万吨。2016年如果把5.5万吨折算成六氟磷酸锂，新增的六氟磷酸锂需求 量大约是7千吨。2016年国内新建的可能只有一家新三板上市叫新泰，可能要扩一千吨，其他都是技改，多氟多增加一千，森田增加一千，新泰增加一千；天赐着了一次火，可能复产，复产增加一千；其他加上一千，就是五千，所以2016年还有2000吨的缺口。2017年所有的六氟磷酸锂投产后基本上都开始增长，但经过之前的洗礼，在扩产的节奏上将会有所节制。】

四、动力锂电池是否会马上过剩

1、动力电池需求预测

下表统计了2014-2016.3月新能源汽车产量月度数据，今年一季度依然保持了100%以上的增速。

另外工信部部长苗圩表示2016年新能源汽车产销量有望翻-翻，超过70万辆，本人觉得这个数据是完全可以达到的，下表给出了未来五年的新能源汽车产量预测值，根据此值可推导每年动力锂电池需求量，如下表加粗字体（规划目标2020年新能源汽车社会保有量500万辆，根据现在进展，可以乐观估计600万辆）。

预测2016-2020动力锂电池需求量分别为：36.9GWh（+85%）、47.5GWh（+29%）、58GWh（+22%）、66GWh（+14%）、79.2GWh（+20%）。

2、产能扩张情况

现在市占率排名前五、出货量超过1GWh的动力锂电池供应商分别是：比亚迪、CATL、国轩、力神、沃特玛。2015年，比亚迪出货量超过3Gwh,产值85亿，市占率23%；CATL超国轩成为第二，2015年销售额超60亿，出货量1.5Gwh，市占率15%；力神、国轩、沃特玛出货量都在1Gwh多一点，市场占比8%。可见，前五大合计市占率超过60%，市场集中度非常高，跟多晶硅的无序竞争情况有所不同，这一点从国轩高科动力电池能达到48%的毛利也可以验证。

2015年动力电池实际需求为20GWh，而产量只有15.9GWh，缺口较大，全靠进口弥补，下表统计了主要动力电池产商近几年产能扩张情况：

行业龙头比亚迪产能增长较快，当前具备10GWh的产能，未来计划以每年6GWh的速度增加到32GWh，主要是因为自身电池不够用。上表可以看出，2016年行业总产能约60GWh（表中只统计了行业80%的数据，计算全行业数据时估算，乘以1.2左右），听起来很恐怖的一个数字，按照上述需求预测，2016年才36.9GWh，岂不严重过剩？

这里有几个问题：

1、很多项目都是16年中或者年底才建成，对外所宣传的产能只是规划产能。这种工业制造类项目，需要调试、产能爬坡，产能利用率不可能达到100%，当年有效产能极低，实际产量能达到名义产能的50%-70%就算不错了，比如比亚迪2015年的产能是6GWh，但全年出货量只有3GWh多点。

2016年行业需求36.9GWh，供给按照名义产能的50%——70%算大概是30——40GWh，对比需求在合理区间。2017年，需求47.5GWh，供给80GWh的50%——70%在50GWh左右，也才基本平衡。至于2018年以后，要看整个行业追加投资力度。

因此，短期内动力电池不会很快出现产能过剩，相对应的上游碳酸锂、六氟磷酸锂价格也很难出现趋势反转，稳中有升的概率较大。

五、同为补贴退出，影响不一样

我们都知道，金融危机之后，欧洲国家对光伏补贴采取了收缩策略。同样新能源汽车的补贴政策也会逐渐梯度下降。

同样是补贴退出，对于行业影响则完全不一样，了解光伏的都知道，光伏起步之初，不考虑补贴，每度电成本3元以上，即使技术进步后的2011-2012年，度电成本也才到1元钱，08-09年补贴政策大幅下滑之时这样的成本是没有竞争力的，只能坐以待毙。下表是本人2012年前后收集整理的光伏发电成本分析，可见只有多晶硅降到20美元以下，加上其他技术进步，才能和其他能源相竞争。

而新能源汽车的补贴具体退坡办法是：2017-2020年，除燃料电池汽车外，其他新能源车型补贴标准都实行退坡。其中：2017-2018年补贴标准在2016年基础上下降20%，2019-2020年补贴标准在2016年基础上下降40%。这样的政策决定是考虑了技术进步、现实情况的科学决策。

现在电池成本大约占整车的30%，特斯拉高一点大约超过50%，随着未来技术的进步，电池成本的下降，整车价格完全可以良性消化降低的这块补贴，补贴政策的坡度下降也有助于推动行业技术进步，而不是让大家坐享其成，不思进取。

六、主要观点：

1、碳酸锂的涨价，有其较为合理的内在逻辑支持，并非纯粹盲目所致，幅度也相对合理，而多晶硅涨价则是因为技术命脉被国外把控造成的，幅度极为惊人，国内企业的技术缺失、定位错误更是把泡沫引向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2、新能源汽车市场基本不存在剧烈萎缩的可能性，未来5年都会长期向前发展，动力电池的需求有保障，与光伏市场完全不一样，光伏90%依赖于国外市场，金融危机之后外部市场坍塌，因而需求端不可能出现多晶硅式的泡沫破灭悲剧。

3、光伏政策的转向对行业造成了灾难性的影响，新能源汽车补贴政策退出更加科学合理，行业可以承受，基本不会有太大影响。

4、动力锂电池2017年还不会出现产能过剩，2018年以后是否过剩得看未来新建项目情况。

5、哪怕2018年后出现产能过剩，也不会是多晶硅式的泡沫崩盘，也将会是优胜劣汰，较为良性的市场自我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