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还是维权？

我国的安全厂商，竟遭遇来自国际安全评测机构的“狙击”？

4月30日，国际三大杀毒软件评测机构—AV-Comparatives(以下简称“AV-C”)、AV-Test、Virus Bulletin(以下简称“VB100”)发布联合声明，指责国内知名安全厂商360因参与评测的软件与面向用户发布的软件表现出显著的不同—360杀毒在送与评测的版本中默认开启Bitdefender引擎(以下简称“BD引擎”)，但其提供给用户的版本则默认关闭BD引擎而开启其自己的QVM引擎，因而撤销360杀毒今年以来在3家评测机构所获得的所有认证与奖项。

而在5月5日，国内另一家安全厂商—腾讯电脑管家，也被国际三大杀毒软件评测机构之一AV-Test发布声明，指责其参与评测的相关产品存在提升用户性能的优化机制用以改善在AV-Test性能评测中的得分，进而取消腾讯相关产品2015年在AV-Test所获得的认证与奖项。

接二连三被国际安全评测机构撤销认证与奖项，我国安全厂商似乎真的遇到了难题，这也着实绷紧了很多关注该事件进展者的神经。然而，仔细还原此次事件的完整经过，可以发现，其中有很多细节值得玩味。

360：测试方法落后退出评测

事件发生后，360于5月1日第一时间作出了回应：对于360杀毒在评测版本中默认开启BD引擎一事，360一直公开、透明，并无任何隐瞒；而之所以对普通用户版本没有默认开启BD引擎，是因为中国有大量低配电脑。

360相关负责人告诉法治周末记者，360杀毒目前主要提供了4个病毒查杀引擎，包括QVM云查杀引擎、QVM本地引擎以及从国外引进的BD引擎和Avira(小红伞)引擎。在国内，360自主研发的QVM云查杀引擎和本地引擎默认开启，两款国外引擎则由用户自行选择是否打开。

“国内电脑配置和网速普遍比较低，360杀毒提供了轻快的安装包，默认开启云查杀和QVM引擎。”360相关负责人表示，“如果用户电脑配置好，也可以一键开启BD引擎和Avira引擎，免费使用这两款传统引擎。”

在此次回应中，360还指出，在测试标准方面，AV-C等外国机构的病毒检测标准与中国有显著的地区化差异：比如破解器和外挂在欧洲一律被定义为恶意程序；但是在中国，各种破解器、外挂软件拥有大量用户，只要这些软件没有侵害用户系统和数据的恶意行为，安全软件就不会报毒；另外，AV-C等传统杀毒评测是基于已知的病毒样本进行检测，样本选择也更倾向于欧洲地区流行的病毒。

“显然，国内杀毒版本并不适用于AV-C等外国评测。如果以国内普通用户版本参加测试，就会出现评测结果与产品真实能力的巨大偏差，无法反映产品真实的防护能力。”360在回应中称。

而在5月2日，360再次发出声明，指出“此次事件分歧是传统杀毒与云安全的评测标准之争”“360免费安全国际化触动传统杀毒行业利益”“AV-C传统评测标准远离用户真实需求”。

“AV-C的传统杀毒测试方法已远远落后于云安全时代，双方无法就评测标准达成一致，360决定退出AV-C评测。”360在此次声明中称。

腾讯：未违反评测规定将法律维权

而同样面对国际安全评测机构的指责并撤销认证与奖项，腾讯在事件发生后的应对与态度，却与360不尽相同。

5月6日，腾讯在其声明中称：“我们遗憾地看到评测机构AV-Test发布公告，质疑腾讯电脑管家产品对该测试优化。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得到AV-C等知名评测机构的确认，由于使用了全面的性能测试方法，在他们的测试中，腾讯电脑管家不存在问题，既有成绩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并将继续测试腾讯安全产品。”

腾讯相关负责人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实际上，4月30日3家评测机构联合发布的声明中，曾明确指出腾讯电脑管家产品并不存在问题。

“3家评测机构刚刚确认我们没有问题，但偏偏唯独AV-Test又在5月5日发出声明指责我们并取消了我们的认证与奖项；这些情况的出现，让我们对目前出现的评测标准不一状况感到困惑。”腾讯相关负责人表示，“对于AV-Test撤销电脑管家成绩，我们并不认同，鉴于AV-Test不合理地撤销腾讯电脑管家成绩，我们要求AV-Test予以纠正，同时，我们将通过法律手段维护我们的合法权益。”

不过，尽管对评测标准不一有着困惑、对撤销成绩一事存在异议，腾讯相关负责人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将积极沟通解决问题，用开放的心态寻求共识，欢迎所有公平公正的国际评测。

“通过参加国际权威机构的安全评测，有助于我们了解自己产品的真实水平，看到自身的优势与不足，还是很有意义的。”腾讯相关负责人说。

参与国际权威评测的必要性

一方是“退出”，另一方是“欢迎”；这样的分歧，不禁会让我们对参与这样的国际评测到底有无意义产生怀疑。

国际上一些知名反病毒企业，如赛门铁克、Comodo、Bit9等，并不参与AV-C的评测，因此也有人认为似乎佐证了这些评测的意义不大。

不过，中国计算机学会计算机安全专业委员会主任严明对此表示，参与国际安全评测，还是有必要的。

“我国的安全产品要想走出国门、面向世界，参与国际权威机构的评测是必需的。如果没有国际权威评测机构的认可，一款安全产品想要在国外打开市场，几乎是不可能的。”严明说。

同时，严明也指出，即便一款安全产品不参与国际市场上竞争，如果在这样的国际评测中能够取得较好的成绩、获得相应的证书和奖项，对于其提升企业影响力、开拓国内市场，也是有好处的。

对于赛门铁克等企业不参与AV-C评测的现象，严明认为，这并不能表示这些企业完全不参与安全评测，“只不过是由于这些企业所选择的评测机构或测评方式不同罢了。国际上安全产品的评测机构有很多，不能因为一些国外的防病毒机构、产品没有宣传自己做某些机构的测试，就认为他们从不参加安全评测"。

严明表示，一般来说，市场上的安全产品都会经过相关第三方评测机构评测—谁要是说自己家的安全产品不必经过第三方机构的评测就拿到市场上销售，哪怕是名气再大的安全企业，用户心里也会打鼓。

严明也提醒到，目前360所说的退出“评测”，其实是退出AV-C的评测，并不意味着360不再进行任何评测了：“企业当然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去选择国际安全评测机构对自己的产品进行测评认证。国内的安全产品要想打开海外市场，这一关是绕不过去的。"

“云查杀、大数据只是辅助手段”

既然参与国际安全评测是无法绕过的坎，那么参与哪项评测就成了问题的关键。对于此次处于风口浪尖的AV-C评测而言，该评测标准所代表的传统杀毒测试方法，是否已远远落后于云安全时代，这个问题似乎是整个事件的核心与焦点。

某安全行业专家对此表示，作为公认的国际三大杀毒软件评测机构，AV-C、AV-Test、VB100和杀毒软件公司诞生的历史几乎一样长，非常具有权威性，他们的测试结果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具有影响力的，360提出的AV-C等传统杀毒评测落后的观点，不一定能够得到多少认同。

中科院信息工程研究所高级工程师仇新梁认为，世界上各大安全厂商，实际上都会在自己的杀毒产品中充分运用云计算技术，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一直参与AV-C等传统杀毒测试方法的评测、并在其中获得高分。

“杀毒软件应当具有一定的标准和规范，以虚拟机为关键技术的杀毒引擎才是核心。所谓的云查杀、大数据等，只是辅助手段，只有在做好杀毒软件核心的基础之上，这些辅助手段才能发挥更好的作用。”仇新梁说。

“AV-C的云计算评测能力较弱”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严明有着不同的看法。他告诉法治周末记者，以AV-C为代表的这几家评测机构，对于云计算背景下的杀毒软件反恶意代码的评测能力以及技术跟进，也确实有些专家认为有待进一步提高。

“我认为，在这一点上，也不能一味地认为厂家所提出的观点就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还是要实事求是，客观地看待相关评测标准是否落后的问题。”严明说。

“还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国内外不同地区流行的恶意代码，确实存在差异性。”严明指出，国内外杀毒软件在不同环境下也可能会面临“水土不服”的情况，这也是客观事实。

法治周末记者了解到，在中国流行的病毒、木马等恶意程序，往往是中国黑客编写的，它们有着自己的攻击目标和特征，可能在国内危害很大、但在国外却并不常见；而在国外流行的病毒、木马程序，在中国则可能也并不多见，这就是恶意代码的流行和散布会存在着因地域而有差异的特征。

“这就和各地有着不同的流行病一样：中东地区肝炎发病率较高，欧美地区怕流感，而在我国可能就是受其他流行病影响较大。”严明如此比喻，“由于各地的流行病毒、木马等恶意程序不同，就会导致各地评测机构在使用传统杀毒评测方法时用以评测产品的病毒样本库有差异。因此，有时候用不同地域的病毒样本库来测试他国的安全产品，结果可能会有差异，甚至表现的不尽如人意。当然，国际大流行的可能性也是事实上存在的。"

这一点，也正是360不认可传统杀毒评测方法的理由之一。

不过，严明也同时表示，对于一家要走向世界的安全企业来说，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既然你的产品要走出国门，就应当能对付各地所流行的不同病毒、木马等恶意程序，而不能仅仅瞄准国内。"

少一点口水多一些反思

而无论相关评测是否值得参加、评测标准是否存在争议，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似乎深度影响着我们对整个事件的看法：国内安全厂商并不是第一次参加这三大国际安全机构的评测，为何此前三大评测机构一直没有指出这些问题？而我国的企业为何在此次遭到指责和撤销成绩前，也一直没有质疑过相关评测机构的标准可能存在争议呢？

围绕着这一点，两种声音一直交织着：一种观点认为，三大国际测评机构此时发难我国安全厂商，其背后必有利益驱动以及不为人知的因素作祟，比如忌惮于我国安全厂商进军国际市场，动了某些既得利益者的奶酪，因而屈从于某些推手的压力联合“狙击”我国安全厂商；而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我国安全厂商在遭到指责和撤销成绩后才开始质疑这些测评机构的标准和水平并宣布退出，也无法自圆其说。

严明表示，现在简单地说三大评测机构就是在搞阴谋、阻碍我国安全厂商进入国际市场，需要证据，但毕竟他们检测我国这几家企业的产品不是第一次了，难道是现在才发现问题吗？所以，仅把矛头对准此次受打击的中国企业，可能也不太客观。究竟孰是孰非，真相到底如何，应该如何应对，确实值得我们继续深入观察了解和进行认真的思考。相信我国的企业在走出国门的竞争中会表现的越来越好的。

“在这样的事件中，我觉得有关企业应当及时作出正面回应，针对对方的指责澄清事实，证明自己是否存在问题。而不要急着从其他方面回击。要让大家看看究竟谁有理，我们应当在更多信息披露、掌握更多证据的情况下，来得出正确的判断。“严明说，”现在有些情况确实还不够清晰，也许需要让这起事件多发酵一些时日。目前做断然的结论和过多的评判，我认为时机还不成熟。"

仇新梁则表示，作为安全企业，永远应当将社会责任放在第一位，而将企业的利益放在第二位：“与其为了一点企业的私利去打口水仗，还不如多反思自己在安全领域还有哪些不足、如何才能提高对国家、民众的安全防护，尽到更多一份的责任。”

盈科(上海)律师事务所律师谢立嘉表示，一旦被相关国际机构认定为存在作弊行为、取消其成绩，对于拟争取更大国际市场的杀毒软件公司来讲，会有一定负面影响。

法治周末记者发现，在被取消相关成绩的结果发生后，无论是在360杀毒、还是腾讯电脑管家的微博上，就其2015年期间获得AV-C、AV-Test相关认证、奖项等的宣传，截至记者发稿前，仍未撤下。

谢立嘉提醒，相关公司应立即停止在其网页、产品介绍或宣传文案中提及在上述国际机构评测中的成绩以及获得的相关荣誉，避免造成消费者的误认，否则可能涉嫌构成虚假宣传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