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4 月 27 日的电话会议上 Facebook 亮出了 2016 财年第一季度一份完美的财报，马克·扎克伯格宣布公司营收再创历史新高，其中广告业务营收相比 2015 年同期增长 57%，他表示公司未来业务重心将放在人工智能及虚拟现实技术。数据显示 Facebook 的用户每天花在 Facebook 及旗下 Instagram 和 Messenger 等产品的时长平均为 50 分钟。这也意味着每一天全球超过 10 亿人——在美国和加拿大每天有超过 1.7 亿人——花费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在这一家公司的产品上。《纽约时报》专栏作者 James Stewart 发现这一时间已经超过人们每天平均花在阅读（19 分钟）、进行运动锻炼（17 分钟）、参加社交活动（4 分钟）三者时间总和。简而言之，Facebook 已经成为了全球人们生活的主宰之一，这情形细思略恐。

财报过后两星期也就是本周一，曾负责编辑 Facebook 动态消息/时间线旁热点趋势版块的几位新闻监管人对科技博客 Gizmodo 透露，他们被要求压下有关共和党的新闻，并且不允许向该板块添加保守派网站比如 RedState.com 等发布的内容。事件一经爆料，Twitter 上流言四起，有怒不可遏的，有哀婉叹息的，也有坐岸观火事后诸葛的。这其中最群情激愤的当属部分新闻工作者，从 Facebook 流行起他们就担心其有朝一日会开始操纵民意，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另一位《纽约时报》专栏作者 Ross Douthat 写到：「政治处于文化的下风口，而马克·扎克伯格则处在文化的上风口。」总之，如今占据统治地位的 Facebook 令人害怕。

上述两则跟 Facebook 有关的新闻——光鲜亮丽的营收和突如其来的谩骂——都是这个庞大帝国的一个分支。由于 Facebook 几乎主导了移动市场，据推测它的营收总额将占据今年全球总展示广告营收的 30%。（如果再加上 Google 和阿里巴巴，这三家展示广告营收前三的公司收入总和就拿下了全球市场的半壁江山。）

所以 Facebook 分分钟就能被诉垄断，而这也正是华尔街及发行商惧怕 Facebook 的地方，相比而言，后者的业务真是每况愈下。不过，即使是在 Facebook 成为帝国之前，新闻报纸的广告营收从 2000 年到 2014 年就已经下滑了 70%。

Facebook 是一家媒体公司，但却超越了媒体公司。它已成为了一种公共服务设施，一个所有发行商及媒体公司都不可或缺的信息基础设施，他们依赖且需要 Facebook 的帮助从而可以接触到更多的用户。如果是 NBC 的有线频道 MSNBC，他们可以在新闻里任意批评共和党的作风，报道方式也随新闻台高兴，毕竟没有观众在意。但是如果是 Facebook 的工作人员抛直球打压共和党的新闻就会引发轩然大波，因为 Facebook 不是电视频道，它是一种人类有史以来从未接触过的新存在：一个未来移动世界的超级有线网络运营商。

可以思考一下 Facebook 现在所达成的「人均 50 分钟使用时长」所拥有的历史地位。几年前，麦肯锡全球研究所曾经出了一份研究报告，给出了过去一百多年里美国人在不同时期通过不同的媒体介质接收信息时每天所花的大致时间。从图中可以看出 20 世纪伊始便是传统媒体的历史峰值点。在 1900 年，信息传播方式极其有限，人们阅读纸质物品——书籍和报纸——但绝大多数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是面对面发生的。

20 世纪以来，美国人在不同时期通过不同的媒体介质接收信息时每天所花的大致时间

自那时起，收音机、电视机、台式电脑、手机等设备逐渐渗透进千家万户，让人们爱不释手。而要理解 Facebook 的可能性（以及其未来前景的争议点）在于知道，Facebook 不同于单一的传统媒体，它不像 WNYC 的新闻电台或者 NBC 的资讯频道，它是一个完整的科技平台，收音机或者电视机本身才是它的等价参照物，它们各自分别作为平台为用户带来了成千上万的媒体频道。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早期，全美大概有 50% 的家庭拥有收音机，一开始它主要是与印刷类产品竞争传播新闻。但它最重要的文化角色其实是普及另外一样完全不同的东西：流行音乐。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电视机取代了收音机成为当时最受欢迎的消费者科技产品。（电视几乎可以说是收音机「终结者」，客厅里放收音机的位置直接变成了电视机，完美的一对一替换方案。）但接下来五十年却证明了电视机最有影响力的文化变革其实并不是取代了收音机，电视的存在 PK 掉了电影成为了世界第一的视觉媒介。从 1950 年至 2000 年间，电视发展成了一个价值 1000 亿美元的行业，与此同时，平均每位美国人购买电影票的数量则从 25 张锐减至了 4 张。

收音机不仅仅能够报道当地的新闻，它还能成为一款国民留声机；电视不仅仅是带图像版本的收音机，它还能成为家庭电影院。所以说，一个新事物诞生初期并不能预测出它的未来后续走向。无论是收音机、电视还是 Facebook，后来它们的发展都不是一种必然，却都是消费者与商业之间相互角力混战的结果。

从报纸、收音机到电视

扎克伯格逐渐壮大的 Facebook 帝国已然成为了人类信息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它给人们生活带来的剧变要远深刻于当年的收音机和电视。回到上个世纪，人们总能给每一种通讯技术进行粗略分类：社交用途或是广播用途。彼此对话属于社交，收音机则是广播；电话属于社交，电视同收音机一样统归广播。不过如此分类是有问题的——因为人们既会在家里平静地收听广播，也会在学校体育馆把收音机开到摇滚乐调频和朋友一起嗨——这两种使用情形并没有雷同之处。

Facebook 与 20 世纪的通讯技术完全不同，因为它既可以称之为社交媒体也兼备广播平台的特性。它是一个集现代通讯网络、电视、全球邮件系统及世界资讯报刊于一身的杂交体。在这个平台上，每天有超过 1 亿小时的视频播放量，这背后蕴含的数百万美元商机驱动了无数媒体公司在上面投放直播视频，甚至还有特制的晨间新闻。所以说不能将 Facebook 与某一个单独的电视频道进行类比，它的同级别公司应是 Comcast：美国市场份额极高的一家集有线电视、宽带及电话服务于一体的集团公司。

当然，这么对比也不是非常妥帖——因为 Comcast 用户注册其基础有线服务是需要自己缴费的，社交媒体公司则是通过收取广告商的费用来获取用户的关注——但这么说足以使人理清为什么 Facebook 会在媒体界收获如此多的文化质疑。Comcast 在法律上有义务播放来自各个消息源的新闻，包括当地电视台的内容。福克斯新闻可以自己决定想播的内容，ABC 也可以有自己的政党倾向，但 Comcast 作为有线电视运营商不可以在背后谋划要求其播放内容与自己一样公正，因为它不能用带有政党干涉性质的行为去左右电视台的播出内容。

本周，美国参议院商务委员会及委员会参议员 John Thune 请求针对 Facebook 的新举措启动调查。虽然参议院是否有调查权限仍然值得怀疑，但是它如此迫切地想就 Facebook 故意打压保守党新闻进行处理，这说明政府也认为 Facebook 如今的地位堪比一家有线电视运营商。Facebook 已经在算法上故意向保守党用户减少保守派新闻了。但这也是用户喜好的一种反映，属于 Facebook 至今的运营理念之一：给用户呈现他们想要的。而这也是其区分于世界上大多数权利媒体的地方，Facebook 的行为不是由集权驱使试图打压部分政见不同的用户而为之。

之所以谈论这么多是因为 Facebook 现今对媒体的影响力还远没有达到巅峰。如果一家公司轻而易举便可以连接到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还能向他发送任何视频或音频活动，过去的或是正在发生的，那么就没有这个媒体平台不能分享的内容，也没有任何一个既有的通讯平台可以比拟。文字、声音、可动影像——人们可以通过短信、手机电话、邮件进行的社交分享和传播行为，各类媒体公司发行的新闻、书籍、电台、音乐、电视、电影、视频游戏等——几乎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媒体历史。这也意味着 Facebook 未来将超越上图中所有媒体的巅峰时期。

不过，如果 Facebook（或是任何一家想取代它的公司）试图揽下整片媒体江山，在争夺移动市场领域还有很多路要走。但可以预见的是将来数码媒体成功与否具体会有两项指标——用户受欢迎程度以及广告营收总数——而未来是属于 Facebook 的。当一家数码媒体网络不仅坐拥 10 亿用户，并且还能做到将他们与所有娱乐公司、新闻出版商、各类品牌彼此互联的时候，它所对应的历史参照物既不是电视、电话，也非收音机或新闻报刊，它真正的历史参照物其实并不存在。既然 Facebook 未来的潜能不可限量，那么如果它所遭遇的是前所未有的严格审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